第二日。
天才蒙蒙刚亮,婉玉便已睡起。
揉了揉朦胧的双眼,先是走至小溪流边,取来一碗凉水垫肚。
接着再从树干之上,剥下几块树皮,铺在地面,待其晒干之后,当做晚上吃食。
随即抱起锄头,开始做起日复一日,为之相同的劳作。
未几。
远处一辆牛车,顺着官道驶来。
赶车之人,乃是婉玉刚至此处之时,所遇到的那名老者。
婉玉见此,赶忙放下锄头,微微屈身行礼,垂首说道:“奴家见过老丈!”
老者乃是药草行商,每日皆会路过此地,行至宜安山林两处。
偶有闲暇之时,亦会上前,闲谈两句,久而久之,两人也算是稍有熟络。
而此时见之婉玉行礼,老者亦停下车架走来。
看着其脚下新挖的土坑,老者微微摇头,无奈说道:“你一女子,不欲安心嫁人,在家相夫教子,何苦来至此处,遭受这等磨难?!”
老者每次见她,都会忍不住劝说两句,婉玉亦已习惯如此。
习惯性的稍稍退后两步,抿了抿嘴唇,轻声说道:“因此亦为奴家该做之事!”
与之明克敌相同,婉玉亦有自己不可动摇的信念。
其会被人三言两语,便亦说服?!
老者缓缓呼出一口长气,侧首望向一旁山坡之上,数百小小土丘,叹息而道:“此地所埋,亦有数十万人之多,你若继续如此,挖至一人,便再添一坑,亦到何时,才可寻到你之夫君尸首?!”
每当婉玉在此,挖出一具尸骸,经过辨别之后,亦不分秦国将士,还是赵国兵卒,都会尽数移至山坡之上,为其立下坟冢。
而原本想在数十万众之中,找寻一人尸首,就如大海捞针一般。
若然如此再复掩埋,等于平白无故,再亦加之一倍工作分量。
此般要到猴年马月,才能完成?!
婉玉抬手,轻捋额前长发,声音虽然轻柔,语气却铿锵有力道:“半载未可,便至一岁。一岁不成,便用十年!”
“奴家总会可以,寻到夫君尸首!”
闻听此言,老者心中瞬时动容,嘴上却没好气的说道:“只怕未至那时,尔便早已活活饿死在了此处!”
婉玉垂首不言,此事确实无可辩驳。
若然继续如此,只吃草皮树根,亦还每日仅食一次,莫说十年光景,便是一岁半载,她亦难以撑住。
然则,还是方才那言!
心中所存信念,亦怎会半途而废?!
看着婉玉,满面倔强神色,老者再度叹息一声。
随之默然片刻,抬手伸入怀中,取出一个老旧布兜。
将其缓缓打开,里面赫然乃是数张野菜干饼,与一根手指粗细的风干肉条。
老者直接将之布兜,塞入婉玉手中,轻声嘱咐说道:“莫要节省,饿了便吃,待过两三日后,老夫再与你送些过来!”
婉玉见此,瞬时有些慌乱,赶忙连连推却,手足无措道:“如此贵重之物,奴家怎能收下?!”
“此为不可,万万不可!”
“还请老丈收回!”
“莫再推搡!”
老者狠狠瞪其一眼,不耐烦的说道:“让你拿着,拿着便是,哪来如此多的废言!”
说罢,老者直接松手,任由干饼肉条,尽数掉落地面。
随之拉上牛车,顺着官道,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。
……
一日时光,匆匆而过。
老者傍晚离开宜安,沿路回家途中,下意识的朝着婉玉所在之处,看了一眼。
然则此一观之,却为赫然发现。
婉玉正被数名魁梧壮硕男子,围在中间,此时整个人瘫坐地面,双手遮面,痛哭不止。
泣声离至如此之远,老者亦可清楚耳闻。
“入娘!”
老者狠狠咬牙,破口大骂道:“老夫就知,她一女子,整日流落城外,早晚都会出事!”
“真以为旁者都是痴傻,稍稍往脸上抹些泥灰,便亦无人可分出美丑来了?!”
说罢,老者犹豫再三,亦还是狠下心来,抽出车内扁担,直接冲了过去。
人还未到,怒吼之声,便已先至,可谓气势十足。
“何处贼寇,敢在宜安城外行凶,尔等可是不要狗命了不成?!”
下一刻。
“锵锵”清脆声响,数柄长剑,瞬时架在了老者的喉头之上。
看着对方手中锋刃,再亦观之,自己的破木扁担。
老者才刚鼓起的勇气,顷刻之间,便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艰难吞下一口口水,老者两腿颤颤,满头大汗,头皮发麻的说道:“误会,壮士,此乃误会!”
“老夫一观诸位气度,便知定非那种,只会欺负老弱之辈!”
“若是求财,老夫怀中,尚有四枚赵钱,那头老牛,亦可一并带走!”
“只是还请诸位高抬贵手,千万莫要伤及此女!”
“她亦只是一个乱世之中,存活不易的可怜之人!”
“老夫在此,给诸位磕头了!”
说罢,老者双膝一曲,便要直接跪下。
然则下一刻,一双娇小却又粗糙的双手,亦将其用力搀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