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孙武手上拿着的,正是鸮翼从郑国传来的消息。
李然急忙接过来,待他看完以后,顿时整个人的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。
“先生,发生了何事?”
一直待在李然身边的孙武并未提前拆开来看这些消息,但见得此时李然似乎有些神色不对,当即出言问道。
显然,若不是将有大事发生,李然又何事脸色这般难看?
闻声,李然将信札是随手递给了他。
孙武接过一观,随后也是不由一怔,急忙看向李然道:
“这……先生,这竖牛贼心不死,恐怕真要生出事端来啊!”
原来在这封信札上,鸮翼告诉了李然关于鲁国方面所传来的消息。
竖牛在鲁国的行动这段时日愈加的频繁,而季孙意如在继承了宗主之位后,与其一道,似乎正在密谋再度倾轧鲁国公室。而鲁国权柄,也有即将再度落入季氏一族的迹象。
而且根据之前鸮翼所察觉到的,竖牛似乎也暗中联系了如今正在郑邑深居简出的丰段,如今他在鲁国又这般活跃的四下活动,其背后定是有什么阴谋!
但鸮翼在郑国的身份毕竟不过是李然的家宰,其信息渠道自然是比不上子产这等权卿的。所以,关于竖牛、丰段以及季孙意如这些人到底在暗处串联了什么阴谋,鸮翼完全不得而知。
这也就导致李然此刻的处境显得十分的被动。
他人在楚国,而一旦郑邑出了事,那就无异于他的老巢直接被端。而他如今这远水又如何能救得了近火?
“这竖牛,仗着暗行众的淫威,为祸天下的心思也不是一两天的了。此番又如此四下活动,蠢蠢欲动,想必接下来他要做的事,对整个鲁国,乃至郑国都干系甚大。”
“只是……有些奇怪的是,子产大夫处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来?”
李然眉头紧皱,对于子产的安静,以及其处境而感到不安。
毕竟真要说起来,子产的消息来源肯定是要比鸮翼来的更为广泛的。如今既然鸮翼都得到了消息,那子产这边为何会一点动静也无?
“莫不是子产大夫这些时日忙于国事,无暇顾及竖牛这边?”
子产身为郑国的执政卿,国内大小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,竖牛之事虽然惹人耳目,可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,子产想必也不会主动去一探究竟。
可李然却是一阵摇头,不置可否,并面露思索之色,长叹一声后,又陷入了沉默。
就在这时,孙武像是又勐的想起了什么来,且从怀里径自掏出了一个锦囊来,并立刻是拆开递了过来。
“对了,险些误了大事。先生,这个锦囊也是鸮翼从郑邑传来的消息,并且还特意嘱咐送信之人务必亲自送到先生处。”
原来,在郑国蹲守的鸮翼与李然之间的联系方式一共分为两种。
一种乃是表面上的,由留守在郑邑的侍卫去往各处驿站,再换官家的人手往返于郑楚两地,互为传递消息。
而这另外一种,便是由鸮翼单独安排在暗中的密使,只单线给李然处传递消息。
这自然是为了防止一些紧要的消息会被旁人所设计得知。
李然看了看孙武,又看了看手上的绢布,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。
而当他打开看完以后,他整个人的脸色一时间更是沉郁。
“郑邑近日坊间突然出现一批巫人,扬言天下将有大灾降临。”
“其言曰:有星孛于大辰,西及汉。”
“这……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。”
李然喃喃自语,面色十分凝重。
“这‘有星孛于大辰,西及汉’,究竟是有何深意?”
一旁的孙武见了,亦是急忙如是问道。
对于这种占卜之事,他也只听过传闻,却从未亲身见识过,所以更是不懂李然所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。
而李然,毕竟是在周王室当过几年差的,与星象师们多有交流,所以他一下子便是看懂了:
“此言之意,乃是指近日商宿晨星附近有彗星出入,并且其尾直抵天津。”(天津:银河)
“你看,鸮翼他还在此帛书上特意提及了,居然还有鲁国的着名占星师申须和梓慎为此背书,他二人竟也同时向世人发出了警示,扬言此乃‘彗星扫大火’的天象,预示着明年人间将有大的火灾发生。”
“梓慎则更是明言,火灾将在明年的五月,在宋,卫,陈,郑四国发生。”
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消息,鸮翼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主意,所以只能将消息先行告知李然,请求李然定夺。
而李然在看完这些以后,心中一丝不祥的预感顿时愈发的强烈。
因为他如今已知道,无论是巫师,亦或是夜观星象的星象师,这些人的预言,大都不过是形式而已。而实质上呢?乃是他们这些人比普通人有着更为广泛的信息来源罢了。
而之所以要以“预言”的形式来昭示众人,这一方面,乃是为了能够“装神弄鬼”,以达到让人不得不信的效果。另一方面,则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。
毕竟,能洞悉“天命”的人,那一般人还真是不太敢动的。
所以,李然很清楚,既然天下知名的“预言家”都同时发出了警示,那就代表这件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。
“宋卫陈郑?为何会是这四国呢?”
孙武还是不太明白。
李然微微理了一下思路后,则继续言道:
“依照梓慎的解释,所谓商宿辰星,指的便是宋国,因为宋国乃殷商后裔,对应大辰。而陈国则为远古圣王太皞的居住之地,乃木火的发源之地,而郑国,则是远古火正祝融的居地。”
“此三国都是‘火’所居住的地方,所以梓慎认定这三国必是首当其冲。”
“至于卫国嘛,则是因为其对应水星室宿,而水为火之妻子。正所谓妇人从夫,而且此彗星最终往西延伸至天津,这正是对应着卫国啊。”
要说这年头,无论是这些个星象师还是巫师,平日里看上去就是神神叨叨的,俨然就像个神经病一样。
他们这些人所说的“预言”,乍听起来也是极为牵强附会的。
所以,饶是孙武听罢,也不由狠狠一怔,忙问道:
“先生相信这些巫人之言么?”
他以为李然是不会相信的,毕竟在他看来,这种预言是毫无实际根据的。
而且,现实中四个国家怎么可能会同时发生大火灾呢?
李然看了看他,并未正面回答,而是言道:
“帛书中所言,这个消息应该同样也被郑国的占星师郑裨所提及了的,并且将此事也告诉了子产大夫。只不过,子产大夫并不相信。”
“哦?竟还有此事?”
孙武诧异道。
只听李然道:
“书中所言,这个郑裨因此事而向子产大夫索取瓘斝,玉瓒用于祭祀,故而被子产大夫严辞拒绝了。”
“看起来,子产大夫对这些所谓星象师,也根本不信呐?”
“不过,我倒是觉得,这些歌星象师应该不会是凭空捏造的,除非当真是有预兆使他们觉察到了危险。”
李然自是不信天命的,可对于这些占星师基于“天命”所预示的灾祸,却又不得不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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