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先的质疑不无道理,就算李然怀疑那些侍卫中有奸细,又何以证明这奸细便是竖牛派去的呢?
李然闻声,微微思索,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向了祭乐。
当初在别院之中,李然让孙武,鸮翼监视竖牛之际,祭乐就曾怀疑过这一点,而今这个问题,仍旧需要祭乐来回答。
“爹…”
祭乐显得有些为难。
毕竟是她的长兄,且又事关祭氏的家族荣誉,有些事一旦彻底揭开,那便是不堪入目的耻辱。
“说吧,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好替他遮遮掩掩的。”
此时祭先的面容显得极为平静,大抵是因为已经失望透着乃是从投毒事件开始的,可事实上,他们相互勾结的时间只怕要比这早得多。
当初在经历了“赈灾粮被调包”一事之后,李然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如果说,竖牛只是为了陷害自己与祭罔,祭询,所以才策动了这一场阴谋,那似乎从逻辑上也并不说得通。
毕竟,这其中所牵连的,自然还有整个祭氏一族。而他作为祭氏一族的长子,倘若真追究起来,他自己按理也是不能幸免的。
倘若一个人作恶,能够作到把自己也一起兜进吗?似乎于情于理都有些立不住脚。
但是,如果把这件事情与子产,丰段他们之间的矛盾联系起来看。这似乎就要顺理成章得多了。
届时,倘若卫国真问责起来,那么作为执政卿的子产,这渎职之责肯定是没跑的。而祭氏与子产之间,也会产生一条根本无法弥补的伤痕。
这自然是子产的政敌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。
所以,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人怀疑,郑国庙堂之上是否也会有竖牛的内应呢?又或者,竖牛本身,就是别人安插在祭氏的内应?
于是,在将整个事件进行了串联之后,不难发现,其背后最终的目标,就只有一个:子产的执政卿之位。
当然,竖牛之所以策划调包粮食,其主要目的或许真的就是觊觎祭氏宗主之位。但这有一个前提,那就是他自己一定是受了其他人作保的。
而这名潜藏在郑国上卿队伍中保护他的内鬼,自然也希望利用这件事来扳倒子产。于是双方各取所需,竖牛干了这最危险的活儿,庙堂之上也有人替他打掩护。
以至于后来换粮之事在东窗事发后,可官府却并没有敦促祭氏对此事进行内部处置。
当然,这里面肯定有祭氏在郑国亦是举足轻重的原因。
然而就算有着这样的原因,兹事体大,子产没有追究,那是看在祭先的面子上。
可其他人呢?
他们为何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?
难道也是因为卖祭先一个面子?
显然不是。
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,便是此事就是竖牛与庙堂之人内外勾结勾结所致。如果竖牛一旦出了事,那他们也会被揪出来。而保住竖牛,则相当于保住了他们自己,所以他们自然不会再深究此事。
于是,这件原本足以影响到两国邦交的事,竟就这样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了。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提出一句疑问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所以在疠疾爆发之初,他第一时间便想到的要监视竖牛。
一方面是为了印证他的怀疑,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通过竖牛的行动来顺藤摸瓜,确定疠疾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。
果不其然,在疠疾爆发之后,竖牛暗中的所作所为被李然全都看在眼里。
而这一回,李然并没有选择对祭先再隐瞒下去。
“哈哈哈哈…”
也不知祭先是悲极生乐,还是心中自嘲已经无法掩饰,一时间竟笑了出来。
只不过他的笑意十分的苦涩。
“没想到…老夫竟养出来这样的竖子来…真是天大的笑话啊…”
“爹…”
祭乐正要上前安慰祭先,却不料祭先一摆手,阻止了她。
只见祭先一手揉捏着自己的额头,一手在案几上轻敲,面容憔悴。
“这些事既然你们早有察觉,又为何不早些跟老夫言明?”
片刻后,祭先忽的叹道。
“孟兄在祭氏内部举足轻重,若无绝对把握,小婿又怎敢胡言乱语?”
李然的回答十分简洁。
祭先闻声微微点头,而后目光一转,脸色霎时变得凛然起来。
“那你觉得,此次应该如何处置他?”
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废话,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。
事实上当所有问题被解开,终究要回答的,只是这一个问题而已。